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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 窖

2016-07-30 21:52:01 来源: 点击:

老窖是家里的老菜窖,大概是在高中时候淡出视线的。上周回家帮忙修筑库房,又近距离的和它接触。近些天拆下来的土坯、泥坯都往它肚子里填,还差一米多就要和地面持平了,之前窖口的四块水泥石板不知被搬到哪里去了,固定在窖口四周的四根木椽也落上了厚厚的尘土,没有了曾今的光泽。

“这窖几十年了,真的就这么填了吗”,我问父亲。父亲迟疑了一下,慢慢的答道:“后院地方紧张,必须得增加库房盛东西,都闲着好多年了”,说罢,手里的活又开始了。

老窖处在前后院交界处的一座土坯房内,窖口是近似正方形的矩形,一米见方的样子,固定了四根碗口粗的木椽,木椽圆实又光滑,是当年机具厂的老乡给的,下了窖口,空间大了一些,两边竖直的土壁上向下间隔着踩脚的凹台,向下三米多便到了窖底,向东西两个方向各挖有一个类似窑洞的空间,成人进去得猫着腰,约摸有5个平米,这便是储存冬菜的地儿。窖里冬暖夏凉,储菜效果可不比现在的冰箱冰柜差。深秋的时候,这里便满满当当了。

关于老窖的记忆一直留在我的脑海。小时候,它可是家里的“百宝箱”,储存着一冬天的生计,有秋收的洋芋、白菜、萝卜,有粮食兑换来的红薯、苹果、梨,还有买来的红葱和蒜苗。漫长的冬季里,家里会分多次取窖里的冬菜。小学的时候,我个子矮,下窖的时候脚够不着窖内土壁上相隔的凹台,父亲会搬开窖口的水泥板,用一根粗布绳拴在我的腰间,吊我下去装菜,我形体小,在窖内有限的空间里灵活一些,凭借手电筒的光线,只需十来分钟就能把各种菜果一一装好,然后用绳索扎紧袋口,父亲先把装满菜的袋子提上去,再放下绳子,我自己把绳索系在腰间,父亲再把我吊上来,用笤帚为我扫去蹭在衣服上的灰土,最后盖好窖口的水泥板。为了保持窖内温度适宜,父亲总是会根据每个阶段的气温状况来调整水泥板在窖口的覆盖面,数九寒天,水泥板上也总是会积上厚厚的霜晶。

 到了初中,我长高了些,不再同意父亲用绳子吊我下窖了,一来用绳子吊我父亲很吃力,二来,我想自己应该可以够得着土壁上的凹台了。起初,父亲不同意,但还是拗不过我,父亲挪开窖口的水泥板,我把小手电装在上衣口袋里,两腿悬空坐在窖口,手扣紧木椽,慢慢的伸脚往下试探,父亲拿着大手电顺着缝隙往下照,想帮我尽快找到凹台,在胳膊快撑不住的时候,脚尖触到了第一个台阶,父亲问我是否够得着,够不着就要抱我上来,我说能够着,都能踩实了呢,而实际上,仅仅是脚尖够得着。再往下,我手扶着土壁,随着手电筒的光线小心翼翼的用脚摸索着下一个凹台,光线里的土壁灰冷斑驳,全是冬的气息。在窖底,我半猫着腰,凭借手电筒的光线往尼龙袋里装菜,白菜最外面的叶子稍有一丝枯黄,水萝卜还是那么俊,红通通的苹果散发着淡淡的芳香,小手电的光线里,黄橙橙的梨好似要透出水来,就如同是昨天刚储进去一般鲜嫩。每样装半袋就好,我半袋半袋的往上擎,父亲一一往上接,待我攀上来,父亲还是拿着笤帚帮我拍扫衣服上的灰土……

有一次,后院刚出生几天的小羊不见了,急的大母羊不停地来回跑着叫唤,我和父亲几乎找遍了后院的角落,就是不见小羊踪影,最终在路过窖口的时候,听到了微弱的咩咩声,大概是小家伙被窖里散发的水果芳香所吸引,钻出栅栏,不谙世事的瞎揣摸,掉下去了。像取冬菜一般,我和父亲把它接出来,纯白的细毛上沾了些灰土,明亮的大眼睛突突的打转,并不惊诧,憨憨的样子,可爱极了。3米多高的落差,小家伙竟安然无恙,父亲把它抱回母羊身边时,母子俩的亲热劲儿又浮现在眼前。

“把铁锹拿过来”父亲已经在那边吆喝了。

回过神来,确实,老窖真的快被填平了。现如今,一半以上的村里人种了大温棚,家家户户都不再像以前那么大量的储藏冬菜了,少量的冬菜在前院的屋里就能放得下,取起来也方便,几十年的老窖就此完成了使命,退出了舞台。可不是么,自己都从当年够不着窖内台阶的小毛孩变成工作两年的小伙子了。这些年,伴随着我们成长的不仅有父母的老去,老窖的淡出,更有村里的巨大变化:连片的日光温室、宽敞的柏油马路、成荫的风景树木、齐全的农用机械、整洁的村容村貌……

在给父亲递铁锹的空隙,我掏出手机,留下了一张老窖最后的照片。